我的爸爸妈妈。年。
父亲六首
安琪
归之于朗诵
他们把诗种植在这个夜晚
用男声,或女声。
朗诵者,你喉咙深处的外公,外婆
和父亲!
此刻都在徐徐走来
现在我要起身迎接他们
踩着文字的脚印
把他们从死亡中接回来——
让我做他们年幼的孩子
重新在他们怀中成长一遍。
只要我永不出生
他们就必须一直活着,永远活着。
-10-30,北京。
夜晚的方向
我从夜晚清凉的风中提取我需要的元素
我的心在夜晚的寂静中朝着危机闪闪的方向
攀沿,它无限扩大的想象滴着血
先我一步把此时点燃
我从梦中一跃而起
随身携带着父亲复活的呼喊
那边太寂寞了,父亲
但我能把你带往哪里
每个夜晚对我都像牢房
梦见父亲的人在梦中被父亲吓住
睡眠是一扇关不紧的门
我曾尝试着从这里出去。
-3-9,北京。
父母国
看一个人回故乡,喜气洋洋,他说他的故乡在鲁国
看一个人回故乡,志得意满,他说他的故乡在秦国
看这群人,携带二月京都的春意,奔走在回故乡的路上
他们说他们的故乡在蜀国、魏国和吴国
无限广阔的山河,朝代演变,多少兴亡多少国,你问我
我的国?我说,我的故乡不在春秋也不在大唐,它只有
一个称谓叫父母国。我的父亲当过兵,做过工,也经过商
我的父亲为我写过作文,出过诗集,为我鼓过劲伤过心
他说,你闯吧,父亲我曾经也梦想过闯荡江湖最终却厮守
一地。我的母亲年轻貌美生不逢时,以最优异的成绩遇到
“伟大”的革文化命的年代,不得不匆匆结婚,匆匆
生下我。她说,一生就是这样,无所谓梦想光荣
无所谓欢乐悲喜,现世安稳就是幸福。我的父母
如今在他们的国度里挂念我,像一切战乱中失散的亲人
我朝着南方的方向,一笔一划写下:父母国。
-2-16,北京。
甲午年春,读《史记》,兼怀父亲
父亲,是你说的: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所以这个春节,我不回去。
我就在异乡,读你,读《史记》
我日写诗一首,“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父亲,若你还在人世,我必接你至京
饮酒,抽烟,品茶,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我必带你闲逛庙会,地坛、龙潭湖、八大处……
咱一一逛去。父亲你说,周公死后五百年出了孔子
孔子死后又五百年了,那个即将出来的人又会是谁
父亲,我知道司马迁已把这个名额抢了过去,他不推让
他不推让!
父亲,我如今活得像个羞愧
一个又一个五百年,已过……
-02-03,北京。
爸爸,我看见你松弛的小肚微微感到心疼
北方十月,早已入秋,南方,依然可以
光着膀子以至于我看见你的小肚松弛在漳州
我曾经熟悉的家里爸爸,我看见
你松弛的小肚微微感到了心疼
你的老婆我的妈妈在厦门,你在漳州
我问你为什么不到厦门你说
这里有你的老朋友有你多年的酒肉兄弟
虽然你已没有足够的钱用来挥霍但爸爸
你依然热爱你声色犬马的过去生活
你跟我细数你每月的开支,它们恰好用尽
你退休后的每一个子儿爸爸
原谅我的离去
原谅我自身难保的北京现在
当我到邮局取款,把微薄的纸币塞到你手上
你略微羞涩的推却让我感到罪孽深重
让我感到,死亡真的不需理由
就像此刻,一个年轻的诗人自杀而亡,他丧失了
他的责任而其实,他只是在逃避但爸爸你说
你很安慰我没有死在你的前面在接待电视台
采访我的午餐上你说
你有了一个可以录制成光盘的女儿,她足以匹敌
你所有老朋友的孩子们贡献出来的房子
车子。爸爸,我也很想贡献给你物质的晚年
但我已不能
但我已踏上不能的不归路
在时间有限的长度里,我在加大它的宽度和厚度
我拥有来世却没有今生,在镜头前,我如是说。
-10-9,厦门。
每个诗人一生都要给父亲写一首悼诗
(黄长春:——)
爸爸,我已经回到尘世
在车厢烟火气息浓烈的现场回想陪你走过的地狱三日:
你用微闭的双眼回应我的凝视
(他们都说我继承了黄氏家族永不改悔的小眼睛)
你用合不拢的双唇拒绝回答我的呼唤
(这唇被化妆师涂上了多么戏剧的红)
你僵硬的右脚被我颤抖而发慌地套上老人鞋
(妹妹套左脚比我套得快)
爸爸,死去的你跟活着的你多么不同
(我再也不相信这个词“栩栩如生”了)
你躺在那里
在冒着冷气的玻璃棺柜里,我看见你身上覆盖着丝绸缎被上书
“一世英明”——
爸爸我当然知道这荣誉不属于你而你也当然知道。
我紧紧盯着缎被上的花我希望看到花瓣抖动这样
我就能第一时间把你从未死中救活——
我真的害怕尚未死尽就被推进焚尸炉。
但爸爸这次你是真的死了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躺在那里)
全然无视我们的哭泣。
你是这么挥霍生命的一个人你挥霍一生的金钱,和光阴。
你挥霍你一生最爱的烟酒,和女人。
你挥霍你曾有的刊登在《解放军报》上的文学才华于曾经赢过
最终却输得一无所有的生意上。
你挥霍母亲曾经的爱最终却以恨收尾的冤家聚头。
你挥霍你的躯体于夜夜迟归的纸醉金迷你挥霍你的狂妄
你的虚荣你的
壮志未酬。
爸爸你何其自信你青春般的战斗力而我竟也相信你的不老神话
你何其自信你将长命百岁而我竟也相信死亡距你还很遥远直到
突发的脑溢血要去了你的语言与行动你才发现疾病的残酷
爸爸,一切都已晚了
当我站在你面前看到食管和氧气管分插在你的左
右鼻孔我才发现疾病的残酷。爸爸
一切都已晚了。
你的脑子尚还清醒
你尚还认得出我你尚还努力蹦出声音但我们已听不清你的话语
你和这个世界失去了对话的能力
你所有的想法都被疾病控制在喉咙
当我为你擦拭失禁的大便时我知道
疾病的爸爸已经不能以男人对待,他是一个病人。
当我获悉你愚蠢地把房屋证件交给你的狐朋狗友
却在病床上无助于对方的耍赖时我知道疾病的爸爸用他
即将用尽的一生获得了我们的原谅
他是一个病人。
他在用他不能表达的痛苦回顾往昔的欢喜,悲凉,乃至荒唐。
爸爸,我想问你这一生你还满意吗但你已不能回答
我想问你当你清楚自己即将长辞人世你害怕吗
但你已不能回答
现在你的躯体永住在一个瓦罐里它曾被我小心翼翼抱在胸前
如果这瓦罐中的骨殖真的曾经生育过我那么爸爸
请还原出那个生育过我的你。
-8-20,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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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白世界一意孤行
安琪随笔画幅(白底)
在黑白世界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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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序言。后记
《北漂诗篇》第四卷。师力斌,安琪,主编。中国言实出版社年。
目录|《人间书话》第一、第二辑,安琪,著,中国华侨出版社、年
《芳草》
安琪:某一面(二十首)
《中国女诗人诗选》|-。安琪:安琪的诗(12首)
《上海诗人》
安琪:在历史中(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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